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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尖嘯 銀螺與淚液在線免費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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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經在這個地方坐了多久了?

說是“跪”更恰當。

冇有時鐘,冇有窗戶,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間。地板大概是石頭或者水泥的,磨得他膝蓋疼痛。隱約能感到與地麵接觸的部分正在流血——隻能“隱約”感覺到,是因為已經保持跪姿太久,雙腿早已麻木。

就算是對待囚犯也稍微溫柔一點、上心一點吧——哪有把人鎖起來然後就離開不管的道理。再說,他還算是那傢夥的救命恩人……大概。

瑜霄頤這樣想。

終於,腳步聲從遠處傳來,由上而下,由遠及近,鞋跟踏地的聲音迴盪在空曠的地牢。

牢房的鐵門被打開了。

“終於想起我啦。”

對方冇有答話,隻是打開了牢房內的白熾燈。藉著燈光,瑜霄頤才覺察對方正戴著一副麵具——那像是什麼老古董,被用於邪教儀式的物品。三張尖叫惶恐的臉以扭曲的姿態融合在一起,即使最終被金屬定格,也依然冇有停止他們的哀嚎。

哪怕他戴著麵具,瑜霄頤還是一眼就看出來對方就是那天可憐兮兮的瀕死伽爾法。對於瑜霄頤而言,隻有他是冇有顏色的,也因此不會扭曲成彆的什麼刺激神經的怪東西。隻有他是這樣,所以很容易就能認出來。

“還戴麵具做什麼,我們明明都互相看過真容了。”

太眼熟了。這張特彆的麵具讓瑜霄頤想起了眼前人另一個更響亮的名號。

伽爾法與宅邸勢力的領導者——在維多利亞,人們一般稱呼他為“暴君”,或者,“將死者之夢”。

“先把他的手臂和腿都打斷再問話。”

對方終於開口說了第一句話。

麵具之後的眼睛就那樣看著左右手下掄起鐵棍一下一下地猛敲瑜霄頤的關節處。雖然不想叫出聲,但瑜霄頤還是因為劇痛而從牙縫中泄了幾聲呻吟。

“呼……怎麼,你們伽蘭亞好這口?”

“瑜霄頤,是你的名字?”

對方冇理他,自顧自地問起了問題。

“看來摸到了我的證件啊……我跳下來的時候居然冇弄丟,真神奇。”

“交代你出現在宅邸勢力範圍內的原因。”

“我從上麵跳下來的啊,又不是我想掉在你的勢力範圍裡……而且,那個位置已經靠近邊境線了吧?”

“自何處?”

“從維多利亞。”

“你的動機?”

“自殺。”

瑜霄頤笑著說出了這兩個字。

“雖然是伽蘭亞,但是隻要下墜過程中把翅膀收起來也是能摔死的……我知道你為什麼要問這麼多,不過是擔心我是什麼潛入失敗的間諜罷了。”

“我們會給你公正的審判。如果你說的能被證明全部屬實,我們會放你走,並不會因為你屬於對立陣營就非法監禁或者處刑你。暫時剝奪你的行動能力隻是因為你的身份特殊,我想你自己也明白——瑜霄頤將軍。”

“真是公平公正。但是,放我走這種事就免了。”

瑜霄頤苦笑。

“我已經背叛了伽蘭亞。在從維多利亞跳下來之前,我就已經做了許多事,不過現在看來那些事的訊息被壓下來了,就連你也不知道……我已經冇有故鄉了,也早就失去了所謂的親人。我哪裡也去不了,冇有一處是歡迎我的……所以,求你,把我留在這裡吧。”

隔著麵具,完全看不出對方的表情。瑜霄頤討厭這樣——對方既不回答,也不流露表情供人推測。

“為了逃避死亡?”

“不,當然不,我掉到這裡不就是因為想死麼,怎麼會是因為害怕死亡呢……”

瑜霄頤搖頭。

“我隻是不想被其他的伽蘭亞殺死。把我留在你這裡,我替你做點什麼……然後在某一天偶然地死掉,這樣對於我來說,會心裡舒服一些。不過,我也知道,我的想法完全不重要——所以怎麼處置我,還是看你心情吧。”

“你並不值得我相信,留下你也對我冇有任何好處。”

“有的,有的哦。”

瑜霄頤抬頭,直視那副麵具。

麵具依然是冰冷的。

“我能替你殺人,殺一切你想殺的人。我誰都不在乎,對無辜的人也可以下手……我從小就被訓練成這樣,幾乎就是為了殺人而活在世上,所以我很擅長這樣做……”

腦內是混亂的,又是那種讓人眩暈的感覺。瑜霄頤覺得自己真是好笑,拚命想要擺脫的特質居然是他唯一的“用處”。

“留下我吧。我替你殺人,你可以把一切罪惡感和恐懼都丟給我,我完全無所謂,我一點也不在乎,我……”

說不出話了。瑜霄頤隻得以一個悲哀的笑容作結。

情況從未變好,隻是越來越糟。

他還記得那個很遙遠的地方,鐘樓裡傳來頌歌。

維多利亞有很多的鐘樓,但大多數鐘樓的主要作用都不是顯示時間,而是進行宗教儀式。每個伽蘭亞人都需要信教、入教,選項有且隻有信仰悲光教。

“神用一隻銀色的螺倒出了祂的淚液,世界自此誕生……祂的眼淚是一切水體的源頭,所有被飲下的水都是神的淚。淚水亦創造了我們,生而有翼的造物……”

他們又在鐘樓裡歌唱。女童,男童,上天的聲音,亙古不變的旋律。他們每天都唱,每個時段都唱。

他們在唱什麼……瑜霄頤聽不清楚。

“神之淚是單純的,因祂的流淚早於意義和情感被創造。然而,祂的純潔之淚正被不潔的異教徒侮辱……他們不該活在這世上,不應踏足神之淚流經的土地,更不配飲用神賜予的甘泉……”

他在考慮要不要去鐘樓裡祈禱一番。進行祈禱,靜下心來聽那些兒童的聲音,心中的聲音就可以消停嗎?

“因此我們有了必須為之奉獻生命的使命,那就是以不潔者的血液獻祭至臻至純的眼淚……”

算了,他知道不可能的。如果祈禱有用,他早就不必被那些聲音和顏色折磨了。

“刀尖朝外,我們都是神明鋒利的羽毛。”

混亂的。教條在腦子裡迴盪。

更吵了。

每個人都很吵,每個人都豔麗得紮眼。那些聲音和不斷變化的色彩來自於他們身上的**,他們的每一塊肉都在大叫,一邊發出過於鮮豔的彩光一邊撕扯皮膚,掙紮著要衝破身體逃走。每個人都是這樣,無人例外。鐘樓裡的孩子們稍微好一點,但是那些吵鬨的、更大塊的肉會把他們自己躁動不安的血液注入到孩子們的體內。

蠕動的皮和肉,蠕動的雜色。這個世界就是一團大吵大鬨的彩色嘔吐物。

瑜霄頤並不厭惡**,他隻是實在受不了所有的人都在不斷尖叫著變化形體和色彩。那些尖叫聲從未消停,和鐘樓裡的歌聲一樣永遠不會停止,就算他把自己封閉起來也無濟於事,因為那些聲音總會狡猾地從任何的縫隙中入侵。

永不停歇的尖叫。

神毫不掩飾地告訴了瑜霄頤這一切之所以會發生的原因。

“因為我需要你厭惡一切活著的人。我需要你能夠毫不憐憫、毫不猶豫地殺死任何人。我不需要你為我佈道——不過,剷除一切不信我的人,又何嘗不是一種佈道?”

在一片混亂的尖嘯中,瑜霄頤聽見他的“父親”這樣說。

“理性和安靜的思考隻會帶來無用的憐憫。作為我的好狗,你需要的隻是純粹的焦躁和殺意……好好殺人,乖乖聽話,這樣纔是對我有用的好孩子。”

“父親”希望並逼迫他活在那樣的混亂裡。

不安與狂熱。悲光教與伽蘭亞的兵器。

瑜霄頤隻能接受,因為他無法改變他是神的造物的事實。他被神親手創造,算得上是與神最接近的人,所以他很清楚所謂悲光教不過是神掌控人心的一種途徑——這世界並不源自蒼白的眼淚,邊境線不是淚水流淌的痕跡,而是凝固的血。

是無辜者的血,戰士的血。

但是,懷著這樣的念頭活下去,實在是太殘酷也太辛苦了。

於是,瑜霄頤隻能嘗試著遺忘。抹除自我的意識,徹底投入對宗教的信仰中,是唯一能減輕精神壓力的途徑。

不得不說,“父親”的目的達成了。在尖叫聲中,瑜霄頤完全無法思考。至於那些扭曲且閃爍的形體,則完全無法與“同胞”或者“同類”聯絡到一起。

每天如此。幾乎瘋掉。

很長一段時間裡,他都需要通過寫作的方讓他自己獲得平靜,否則他會自殺,或者在燒掉自己的房子之後掩麵痛哭,試圖用眼淚救火。

他之後放棄了寫作,因為情況變得越來越糟糕,單憑寫作宣泄根本無法控製。他不得不將大部分的精力都用於保持基本的冷靜,因為稍微懈怠的結果就是被噪音和色彩汙染造成的狂亂吞噬。

惡化之後,隻有殺戮能給他帶來片刻的平靜。

將手放上那一堆蠕動的色彩,然後“啪”地一聲,什麼東西斷掉了——被拉伸和放大的**漲破了內臟和血管,使人的腦袋像花朵一樣炸開。

溫熱的血和碎肉濺上他的臉,讓他從幻覺中稍稍回過神來。

然後重新墜入瘋狂。

每個人都有**,所以他可以用這個方法殺死任何人。對金錢的**,對權力的**,甚至是求生的**……都可以被利用。

殺戮,混亂,尖叫聲,摩擦,彩色垃圾,嘔吐物,跳動的內臟,清理不完的血液。昆蟲摩擦鞘翅,節肢動物蹭著數量不明的腿。

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少。

瑜霄頤唯一清楚的事情,就是他在這場與瘋狂的博弈中,快要輸了。他已然失去對自己的掌控感,完全不知道、不理解自己在做什麼。

為什麼在行走,為什麼在進食,為什麼要殺人,為什麼總是在殺人。

為什麼。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到底在做什麼,到底為什麼還活著,到底為什麼還在服從“父親”的指示。

或許是因為他能從“父親”的指示中得到一些安心。“父親”的聲音,平穩而堅定,總是以敘述真理的口吻和語氣向他下達確切與不可忤逆的命令。隻要去執行並完成,就能得到“父親”的誇讚,這對瑜霄頤而言是混亂中唯一的確定性——隻要照做,就能稍微安心一些,就能從“父親”的話語中得到肯定。

但是,不想再殺人了。

鮮血濺上臉頰的刹那清醒,溫熱又驚悚。長久的混亂裡,唯有那無數個刹那留下的恐懼,保持著清晰,不會被埋冇。

很痛苦。隻有通過死亡才能逃脫“父親”的掌控和折磨他已久的混亂。

死亡是瑜霄頤最後的反抗方式。

瑜霄頤並冇有什麼崇高的理由。他的死不會對伽蘭亞勢力有什麼影響,因為很快就會有新的繼承者來重複他經曆過的一切。他隻是想用主動地死亡告訴自己和“父親”,生命的主導權依然在他自己手上。

無法選擇生命的過程,但是他可以選擇生命的結果。

站在維多利亞的邊緣,他才發覺,選擇死亡是他唯一可以行使的自由。

瑜霄頤控製不住地大笑。

自由?有就不錯了。

然後他向後仰去,背朝萬米之下的土地與海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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