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皇萬歲! 第一百四十一章 最後一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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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柔又忍不住哭了出來,說:
“娘娘……你這又是何必呢?”
徐惠費力的白了她一眼,憔悴地說:
“我是什麼樣的人?當年,如果太宗皇帝冇有將我召進宮,而是阿耶隨意找了一個平庸的男人,將我嫁了,恐怕我早已經被氣死了。跟了陛下這麼多年……知足了。”
她望著虛空處,像是在回憶感慨什麼,喃喃地說:
“既然璀璨過,該滅就滅,省得落個淒涼的下場。”
武柔聽聞,哭得更狠了些,她偏了偏身子,用雙手捂住了臉,說道:
“我也不想落個淒涼的下場,可是我不甘心……”
她猛地又將手放了下來,清麗的眉眼帶著怨恨,咬牙切齒地說:
“即便是我要死,我也要拉著武家兄弟一起死,不能讓他們白欺負了我!”
徐惠一直看著他,微笑著說:
“有恨,也挺好的……說不定以後會有轉機呢。”
她的臉上甚至出現了愛護妹妹一樣的慈愛神情,武柔看著她,又忍不住掉起了眼淚,拉著她的手說:
“娘娘……為什麼你不信自己也有轉機呢,我捨不得你死。”
徐惠微微笑著,頭上還冒著虛弱的汗水,說:
“不會再有了……再也不會有了。”
……
……
武柔回了自己的西涼閣,收拾了自己的東西。
其實也冇有什麼好帶走的。宮中賞賜的貴重東西,都是器物和用具,自己用就可以了,賣不出去,也送不出宮去。
除此之外,壞換首飾,還有錦緞布帛,都是可以折賣的。
早些年,她就將能換錢的東西都賣了,換成了兌票,一大部分送出了宮去,給她的母親楊氏撐體麵,另一部分,她就賞給了跟著她的阿瑟斯和綵衣他們。
等她走得時候,不過一個小包袱,裡頭裝了幾件貼身的衣物,和一些兌票。
哦,衣服也用不上了,她是去做尼姑的。
她將她的衣物都找了出來,分給了三春四秋她們,說:
“這些衣服稍稍改改,將宮裡的行製去了,也能賣個價錢,都給你們了。”
“才人……嗚嗚嗚……”綵衣她們捧著衣服,看著她直哭。
三春說:
“才人,那感業寺是皇家寺院,以後若是有機會,我們一定會去看你的。”
武柔聽聞,勾了勾唇角,無所謂地說:
“不用非去看我了,做好你們自己的差事就行,以後是王皇後管理後宮,你們要更加小心一點兒,不要讓人針對了。
如果碰見了什麼難處,就托人,去跟徐少監捎個信兒,他或許能幫你們說說話。”
她又看了一眼自己居住的西涼閣,看了看熟悉的窗前案幾,看了看自己的睡榻。
這裡的一切,都曾經給過她安穩,以後……
武柔收回了目光,將包袱背在了身上,轉身離開了。
……
……
那球場旁邊的閣樓上,李善神色疲憊的扶著窗戶的扇框,輕輕地將額頭靠了上去,默然不語。
跟在他身後的內侍少監徐懷安,順著他的目光往外頭看了過去,藍天白雲,秋高氣爽,但是馬球場上光禿禿的什麼也冇有,也算不得什麼好風景。
於是他低聲問道:
“陛下……要不要,讓內侍省和侍衛們組個,隨便打個馬球賽,給陛下解解悶?”
李善卻看著遠處紅了的樹葉,答非所問地說:
“我十二歲的時候……應該是十二歲的時候,曾經站在這裡,看著弘化公主打馬球,那個時候,還是以為我選妃為名,辦的馬球賽……時間過得真快。”
他說著微微傾了身子,往下頭的馬球賽場又看了一眼。
徐懷安根本就不知道皇帝跑這兒來是為了什麼,看著像是在躲清淨……他不知道這個話怎麼接,隻好乾巴巴地附和了一句:
“是啊……”
又過了一會兒,從馬球場的外頭,過來了一隊宮人,看著那統一簡潔的裝扮,該是今日安排出宮,去感業寺的。
徐懷安發現,年輕的皇帝陡然緊張了起來,按在窗戶上的手緊了緊,骨節都明顯發白了,可是他臉上依舊是神色沉靜,波瀾不驚的樣子,隻是眼神有些哀傷,一直看著遠處。
徐懷安仔細地順著他的目光看了過去,見那一隊人裡,有個宮人突然停住了腳步,,隔著馬球場的距離,朝著他們看了過來。
離得太遠,臉龐看不清楚,但是好像……是武才人!
徐懷安震驚地看著皇帝,似乎以前種種的懷疑,此刻都有了印證。
武柔是經過馬球場時,下意識地就往閣樓上看了一眼。
她冇有打算真的要看見什麼,隻是懷念舊日時光,對於記憶中的地方,隨意的看一眼罷了。
卻冇有想到,真的看到了他。
他今日穿著一身藍青色的皇帝常服,頭上依舊冇有戴冠,一頭烏黑濃密的頭髮,扶著窗台身子微微前傾,看起來很悠閒,腦後的髮帶被風吹到了前頭,在風中輕輕的飄動著。
他在看她。
他在等她……
武柔心中一顫,不自覺地就站住了腳步,抬起了頭,貪戀地盯著他的身影看了過去。
這可能是他們這輩子見的最後一麵了。
曾經離她幾步遠的人,終於成了高高在上的帝王,隔山隔水的遠離了她的世界,讓她再也夠不到了。
可是離得太遠了,他臉上的神情都是模糊的,好像是她臆想出來的。
也許,人家隻是恰巧在這裡看風景呢。
“武才人,怎麼停下了?”身邊的女官叫了她一聲。
她連忙收回了目光,又往閣樓上看了一眼,眉目哀怨的耷拉了下來,隨即將所有的怨氣都拋掉,果斷地跟上了隊伍,離開了。
閣樓上的李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她,似乎也隻有在這樣的場景之下,他纔可以肆無忌憚地盯著她看,像是想將她的身影,印在自己的腦子裡。
可是……看也看不了多久。
不多時,武柔就已經消失在了樹林,花牆之後,再也看不見了影子。
李善突然覺得自己的內心缺了一塊,空落落地難受,像是終於將什麼重要的東西給扔了,牽腸掛肚的難受,又覺得無可奈何。
他煩躁地合上了窗戶,一隻手一直按在窗戶的扇頁上,許久都冇有動。
徐懷安剛想請示他的意思,就見他突然開口道:
“找個機會,去跟感業寺的主持說一聲,多多照顧武才人,不要讓她受了苦。”
他話說得那麼快,像是慢一點兒,就會後悔自己說出來似的。
可是,他依舊後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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